马东贤：文化引领下的学校变革

各位好朋友，“好朋友”在问对来说是一个梗，最近学了问对的“好朋友”这个称谓，不管认识的不认识，我们都是好朋友，感谢问对给我这个机会和大家一起交流。

我到得晚，没有参加昨天白天的活动。昨天到的时候，李总就给了我很大的压力，他说这次的专家讲得太好了，老哥你要用力一点，结果昨天晚上我就没睡好。今天上午我听了两场报告，确实太厉害了，着实感到压力。

然后我就想到我们浙江有个著名的数学特级教师，俞正强校长，他有个课堂案例，是这样的。他说，同学们，老师的一米和你们手里的一米一样长吗？学生的回答是“不一样的”。看来老师的一米和学生的一米是不一样长的。所以同样讲学校文化，昨天的李希贵校长，今天的程红兵校长，他们的学校，用句俗语讲就是高大上，在云端里的学校，像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学校是长在泥土里的，但泥土里的学校也是要做学校文化，是吧？那么我们浙江嵊州逸夫小学这样一所普普通通的学校是怎么来和问对合作做学校文化呢？今天我汇报的就是这方面的内容，题目是：自有一片天——文化引领下的学校变革。

我从三个方面来说，第一，为什么选择“自有一片天” ？第二，“自有一片天”是什么？第三，如何抵近“自有一片天”——这个肯定做不到，“自有一片天”哪里能做得到呢？靠几年时间是不可能做得到，只能是走得近一点而已，所以用了“抵近”这个词。

追根溯源

为什么选择“自有一片天”

“一切为了孩子，为了一切孩子，为了孩子的一切”——这是上个世纪90年代在学校里非常流行的一句话，我们学校原来也用了其中的两个“一切”，这句话实际上在当时来说是非常先进的，指明了办学从“学校为中心”转向“学生为中心”。

浙江省嵊州市逸夫小学原校门

一切为了孩子，就是以学生为中心。这里面还有个故事。

有天，一个家长到我办公室里跟我说，校长，我是花了钱送孩子到你们学校来读书的（因为民办学校要收学费），我邻居的孩子在一所公办小学读书，那个孩子语文期末考试考了85分，我们家孩子只考了84分，为什么我多花了钱，但反而成绩还少了一分呢？

怎么回答呢？我把我们当年做艺术节的影像拿出来给家长看。每年我们都做艺术节，并且全校每个孩子都有上台表演的机会。我说，艺术节，我们每个孩子都上台，你家孩子在舞台上和几个同学一起唱歌弹吉他，所以你看，你的孩子虽然语文少考一分，但你家孩子多牛，在这么大的舞台上，那么自信地表演，同学们给了他很多掌声。家长听之后很高兴，扬眉吐气、昂首挺胸地从我办公室出去了。

这个时候我就开始思考，为了孩子的一切，我们做到了吗？我们该怎么定位？当时正好认识了李总，成为了好朋友。

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反复座谈调研，与班子成员座谈，与老师座谈，与家长代表座谈，与孩子们交流。最后确定了逸夫小学办学理念核心话语，五个字：自有一片天。

当时我对这五个字非常满意，也非常得意，但我没有着急把它挂到校门口，因为还没有把那两个“一切”拿掉，只是先在正门进去的一面墙上挂了起来。挂了大概一年多，各方面反应都比较好，所以就想让更多人看到它。然后就让问对把校门口设计了一下，很漂亮，走过的人都说校门口真漂亮，“自有一片天”这句话也很响亮，就是这么一个过程。

浙江省嵊州市逸夫小学新校门

当时《中国教师报》刚刚推出“读校”栏目，第二期“读校”，读的就是逸夫小学。编辑部副主任禇清源先生在报道中这样说：

“自有一片天”就这样慢慢得到很多人的认可，算是让我踏实下来。

为什么我开始会不踏实呢？因为一所新办学校做自己的学校文化，那是无可厚非的，很少有人会来指责，但一所老校你要去把原来的东西动一动，那是有风险的，会受到来自各方的压力。所以学校文化建设，校长最担忧，也是最让人诟病的就是“一个校长一个腔”。

在我看来，学校文化建设，是学校发展底层逻辑的建设，是学校发展指南针的确立，是学校发展最短路径的选择。

校长的焦虑，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沟通出了问题。学校里做事情最大的成本是什么？不是钱，是沟通你的想法，是你的团队如何能够融合在一起。在艰难的决策充满挑战、发生矛盾冲突的情况下，核心价值观可以成为北极星，帮助我们找到正确的做法和正确的行动方式。所以我说，选择大于方向：选择什么作为办学核心理念？对这个问题，我想了三点——基于学校校情、回归教育本质、洞察未来方向。

基于学校的办学核心理念“三问”，就是要问自己三个问题：这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这里有一群什么样的老师？这里的学生或者家长是怎么样的？

这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

2018年《中国教师报》褚清源先生在采访时，我是这样介绍的：

这里有一群怎么样的老师？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们国家大力鼓励民办教育的发展。那个时候嵊州市政府决定把我们由公办学校转制为民办学校，给了我们一些非常好的条件。比如我们可以到各个乡镇，甚至市区各个学校，自己去挑老师，教育局备案后签订三方协议。因为有这么好的条件，所以我们当时找来的大多数是一些骨干，比如学科教研组组长，甚至有些是原先学校的副校长、教导主任。

但学校里这样的老师急剧大增，就会出来一个新的问题——怎么把他们聚在一起？这需要文化的力量。因为谁都有一手，或者在自己原来学校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这批老师要不要把他们成为一个模子呢？我跟你说，你是做不到的，你再牛做不到，因为他们都自有思想和主张！怎么办？那你就各有一套吧，就让老师们“自有一片天”，对吧？我们就给这些老师充分的自由，让他们以各自擅长的方式研究教学，于是，成就了学校一群研究态的教师。

这里的孩子是怎么样的？

我们招生的主要群体是两类，一类是孩子在市区没有学位，所以选择民办学校；第二类是孩子有学位，但家长追求更个性化的教育，所以我们要努力让每一个孩子自由舒展，可以成长为“自有一片天”的孩子。

这是当下教育中的漏斗现象。

你看，教育本来是很大一个圈，但我们的教育评价是一个漏斗型的，我们把教育窄化为教学，再窄化为考试，再窄化到分数，最后到清北率，这个圈就很小很小，成为一个钉子的尖。所谓县中的崛起，有一小部分学校实质上拼的是清北率。但为了少数人的清北梦，让大多数人陪着一起拼，就违背了教育本质。我们的教育应该有偏差，要回归教育的深蓝，而不是一种淘汰人的模式。

现在AI已经在狂飙突进，华东师范大学李正涛教授专门写了篇文章，《智能时代的学习与进化：重构人类“学与教”范式》。我把主要内容梳理了成下面这张图，他讲到生命学习进化的三个阶段、四个形态。

自从人类生命诞生以来，与地球上的很多物种一样，经历了持续进化的过程。在物理学家迈克斯·泰格马克看来，“生命”先后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即最早的生物阶段到文化阶段，再到科技阶段。人工智能对人类最大的改变：改变了生命进化的方式，进而改变了生命本身。与之相应，也影响了人类的学习，推动了学习进化，形成了不同的学习阶梯。

从自然学习到文化学习，再到现在的智能学习。人类进入智能化学习的新阶段，迭代升级的不仅是工具技术本身，而且是学习者与技术的关系进化，从单向被动的关系走向双向协同、双向共生的关系。

从人性的角度，三个阶梯也可分为三个阶段。本能学习（自然学习）、超本能学习（文化学习）、反本能学习（智能学习），一旦“脑机接口”真正变为现实，各种知识与信息得以通过电脑直接输入人脑，势必将完全颠覆基于本能的学习。从学习媒介的角度看，农业时代、工业时代是文字式学习，信息技术时代是网络式学习，智能时代是智能式学习。通过人工智能来学习，培养会用AI、用好AI的学习能力就显得非常重要。

讨论4.0，还为时尚早，但相信会是从求善的学习到求智的学习，再走向求美的学习，因为当大部分工作可能会被机器代替的时候，我们就会更倾向追求美。教育应该培养适应未来、创造未来的新物种。

现在有许多现象我们要重新谨慎地审视。前段时间跟华东师大一位教授一起参加一个活动，聊天时，他说到中国用几十年的发展接近了西方国家用一两百年才完成的发展，在这个过程中积累了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如何去解决？要靠谁来解决？要靠现在年轻一代。我有一个偏见，从某个角度看，躺平是一种社会性疗愈，如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摇滚和民间卡拉ok的兴起，是人的自我解放后人性叙述。躺平是年轻一代对社会对人被高速压缩、高度窄化后的疗愈式叙述。正视躺平，允许躺平，是该有的救赎态度。

我们接下去的一代可能就是AI的原住民，他们是未来的新物种，我们是想办法去改造他们，还是我们去适应他们？毫无疑问，是去适应他们。有时候想想，我们为什么活得这么累？就是因为我们一直想去改造新生的一代。

把握内涵

“自有一片天”是什么

嵊州市逸夫小学小学致力于办自信的教育，办自信的学校；

致力于让学校成为师生温柔栖居的精神家园，

成为师生生命成长和梦想实现的精彩天地，

让从这里走出去的学生成为自主发展的人；

致力于树立个性化优质教育品牌，

引领片区的教育创新整体联动，

开创一片教育新天地。

“自有一片天”的核心话语，于教师，意味着每一位教师都拥有优雅有尊严的教育生涯；于学生，意味着每一个孩子都拥有丰富而有意义的小学生活，每一个孩子都成为自主发展的人。

有时候核心理念定下来之后，如果解读太书面化，与各方的沟通交流是会有距离的，所以我们又把它简化了，更直白的表达：自有一片天，就是让每位老师有自己精神追求和专业高地，每个孩子有自己乐此不疲的学习项目。

我认为，人一辈子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是非常幸福的。教育，我们去想想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希望孩子从小能够找到自己，想做能做自己理想中的事情。

让我们再来看看褚清源先生在《一所学校的灯塔》写下的另外几段话：

“自有一片天”是在逸夫小学的土壤中生出来的，能为逸夫小学的师生赋能。因为我们不希望教育只剩下漏斗下面的分数，我们希望的教育“自有一片天”，逸夫小学师生的现在与将来“自有一片天”，这“一片天”不是别人给的，是我们自有的。

引领变革

如何抵近“自有一片天”

中国教育改革在2000年进行了第八次课改，提出了三维目标；到2016年9月，北师大课题组发布了《中国学生发展核心素养》总体框架；到2022年4月，教育部出台了义务教育新课程方案和课程标准——这是个变化的过程，也标志着核心素养育人时代的到来。教育改革做这么多事情，到底改什么？改哪些？

2020年的时候，我画了一张图。所有课改的动作，都可以在这张图上找到它的坐标。或者学校所有的课堂变革都可以从这张图上找到影子。

有时候我们想想为什么要做教育？孩子们如果不是为了生活得更美好，那为什么要学习呢？所以教育要回归生活，理解生活和改造生活。下面我想从六个方面来说说我们从学校内部的变革来抵近办学的“自有一片天”。

这个小视频介绍了5个同学下午的学习时光和寄宿生晚间社团学习。这是学校为了孩子个性化的发展而开设的个性化的课程。面对丰富的课程，孩子们自主选择，充分体验，深入发展。

逸夫小学从尊重孩子个性出发，从孩子的兴趣特长出发，为他们创造学习与展示的机会。先后开设60余门选修课程，链接社会资源，将最专业的人士请进学校指导课程，同时让孩子走出校门，去体验最真实的世界与文化。丰富的课程，大力的投入，独特的模式，让孩子们获得了成长和成就感。

我们认为：小时候学会选课程，长大后就会选人生。

做项目式学习我们做得比较早，2015年就开始做项目学习，而且是一个月一个项目一直做下来。

最早的时候老师们说不知道怎么做项目式学习，我说我们从最简单的“拼盘”开始做。我们把两个班的学生带到超市里面，去干什么呢？

语文老师给学生出一张学习单，让他们去找一找认识的字，遇到不认识的字，看看同学中有没有认识的，让他教教你，看看服务员能不能教教你。

数学老师让学生去认识人民币，去掂一掂物品的重量，体会一下一千克有多重。

英语老师就带学生一起看水果，问学生，这些水果的英语怎么讲？

然后每个孩子带20块钱，结束的时候要给爸爸或妈妈买一件礼物，看谁买的礼物最接近20块钱。

我们就是通过做这样的活动拼盘，改变课堂，满足学生成长需求，培养学生的社会性情感。现在我们一月一项目，常态化开展项目化学习，来促进学生链接真实生活，培养真实情境下的问题解决能力。

课堂要让角落里的每一朵花都开放。我们做课堂改进主要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要减轻孩子的学习负担，让他能腾出更多时间去发展自己的个性；第二，让孩子在课堂里找到存在感、价值感和意义感。我们厘定深度学习发生机制，弄明白学生学习历程是怎么一个过程，教师的教学历程又是怎么一个过程？

为了实现课堂的改进，我们也通过一年一届的活动来推动。下图只有六届的内容呈现，但实际上学校目前已经做到了第八届。

每一届都是基于原先一届在做的时候发现的问题，经过讨论后确定新的研究主题，就继续往前推进。我们老师在这个过程中，认识到学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学习困难，随时需要回应和帮助。在这其中，学生各具特色的思维方法和学习方式，都得到个性化的发展。当学生能平等地参与学习，能得到关注，能被肯定，那么即使是学习最困难的学生也不愿意放弃学习。

拓宽教育资源，连接更广阔的世界，是现代教育发展的重要目标。我们利用互联网和数字技术，通过广泛的对外交流项目和交流活动，帮助师生获得更多的学习机会和资源，拓展他们的国际视野，激发他们的创新与创造力、面向时代的竞争力。

逸夫教育运用科研的方式，通过教研活动来解决教学中的真实问题，通过课题持续研究促进教师团队的专业成长。

我们教师对研究的品质追求主要表现在：

真实的：做自己的课题，基于校本，基于学生，基于课堂，基于学与教。

集约的：科研、教研、教学三合一。

显性的：改变看得见，成果能传承。

在推进的过程中，我们探索了三大策略四大机制。通过校本研修，促进了一大批优秀的研究型教师的成长,让他们找到了自己的“一片天”。

我曾经写过一篇小文章，题目叫《向前半步：走在理想与现实的中间地带》。我认为，校长在理念上领先一步，这是很正常的，在其位，谋其职，校长一天到晚思考的就是这个事，而老师更多地忙碌于日常工作中，校长有更宽大的视野去了解、学习，而老师常常会局限于一个学科、一个班级的问题。

可以说，没有一个校长不想一脚踩进自己构想的理想状态，但要达到这一目标，对于校长而言，“向前半步”有着很多制约，校长要接受不完美，要听得进抱怨，要拒绝“多动症”。

既然期望产生变革，具体操作就要相信老师，不过多干涉，不指手画脚，多创造条件，多帮助引领。

校长走前半步，更大的意义在于引领老师走后半步。当校长以老师为中心，老师以学生为中心。你向前半步，然后老师发挥创造性，最终实现一步，这是我们要追求的理想状态。

文化引领学校变革，学校变革反哺文化建设。当学校群星灿烂时，学校文化必将更为丰盈。

谢谢诸位倾听，请您指正！